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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白的反应,让原本有心责怪他的莫长安,一时又心软了起来。

她也知道,此事皆是钟暮筠为爱成痴,一心以为没了莫长安夜白就会对她生出情意,如此一来二去,她心中衍生了心魔,便再如何也要将莫长安除去。

不得不说,世间情爱惑人,有人为此舍生忘死,有人为此丢去秉性,倒也算是红尘万丈,叫人唏嘘。

“师叔,我这不是没事儿吗?”想到这里,她反手抱住夜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受些皮外伤罢了,也亏得师叔来的及时。”

对莫长安自己来说,其实受些小伤很是正常,她虽是怕疼,可比生死一说,俨然流几滴血已是万幸。

故而,虽说她方才故作害怕,但说到底只是为了气一气钟暮筠罢了,也不是当真那么的心中恐惧。

“是我疏忽了。”夜白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发梢,语气很低很低:“长安,今后你便与我同寝罢。”

说这话的时候,夜白唯独存着的念头,就是不想让莫长安离开他的视线而已,只是他实在是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阻碍,叫做‘男女大防’。

“同寝?”果不其然,小姑娘闻言,径直愣在原地,她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一步,仰头看向夜白:“师叔,你可是知道,你这话俨然像是登徒子所说?”

哪有正经人家的公子哥叫姑娘与她同寝而卧的?就是莫长安这么一个不拘世外礼节之人,也难免为之诧异不已。

夜白拧起眉梢,顿时也觉自己的意思有些唐突,于是,他立即便解释道:“我只是……不想你像今日这般受到伤害,若是我此次晚来一步,你可不就性命堪忧了吗?”

今日的事情,夜白想想也觉得后怕,他素来不是那等子会为了谁而心中担忧的,唯独子规门是个例外,但这也是基于这些年他与子规门的情谊。可莫长安,却是他有生以来,第一个如此在乎的人。

他想,他大抵是中了莫长安的情毒,一发不可收拾。

“今日之事,皆是意外,下次我多加注意就是。”莫长安摆了摆手,安抚着夜白,道:“不过,我倒是有些糊涂,难道余槐凤真的如此厉害,今儿个的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个人设计?”

余槐凤附身昙芝的肉身多年,一直不曾当真取代昙芝,而是偶尔动些手脚罢了。这样一个受到禁锢,并非自由的人……或者应当说是一缕幽魂,怎么会与外头的钟暮筠搭上关系?

再者说,就连夜白与莫长安朝夕相处都不知道莫长安其实是九尾赤灵狐一事儿,怎么余槐凤和钟暮筠就知道的那么清楚?好歹此事关乎重大,莫长安向来掩饰的极好,只有天知、地知、以及她师父知,为何莫名便被余槐凤给悉知了去?

难不成这余槐凤是神人不成?就连这等子秘事,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不,余槐凤并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夜白下意识危险的眯起眸子,琥珀色眸底看不出丝毫情绪。

“她不是?”莫长安看向夜白,虽说丝毫不觉夜白的话令人意外,但她还是有些诧异:“师叔为何又知道了?”

“又?”夜白蹙眉,一听着莫长安说的这个‘又’字,便忍不住问:“为何又?怎么这话有些奇怪?”

“丝毫不奇怪的好吗?”莫长安嘴角一抽,也不客气,径直朝着夜白翻了个白眼:“我呢,从前觉得我已然足够聪慧,也足够比旁人知晓的事情多,可遇着师叔以后,我发现在某些事情上,师叔的实力绝对碾压我许多,真是堪比那些鼻子灵通的狗……”

正说着,莫长安见夜白脸上划过的嫌弃,下意识闭了嘴,轻咳两声,才继续道:“就是堪比那些观察能力极强的捕快,还要敏锐许多。”

当然,她也不是要将捕快比作狗,只是莫长安思来想去,也寻不到什么相类似的存在,只好张口就来,顺着自己的‘心思’去走。

“你倒是算有几分自知之明。”夜白沉吟,一本正色道:“虽说你的确不够我聪颖,但好歹比起俗世间的姑娘,都要聪明许多。”

莫长安俨然没有料到,夜白这厮夸了自己一通也就罢了,还顺带贬低了一番莫长安,实在叫她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抽死这装模作样的狗东西。

“好,人不与狗斗,”莫长安也不客气,冷哼一声,就要推开夜白:“与狗斗,显得我失了仪态,不好!”

一边说,她一边气恼的瞪了眼夜白,那鲜活而灵动的模样,着实让夜白深觉好笑。

只是,他倒是没有傻到当真松了自己的手,只依旧紧紧抱着小姑娘,不让她挣脱分毫。

“你个登徒子!”莫长安本就被夜白一气,想甩脸走人,但这会儿自己修为消散了去,根本无法挣脱。

“嗯,我是登徒子。”夜白颔首,容色不变:“只是,长安,你要不听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如何知道这背后之人不是余槐凤?”

朦胧胧的树林中,夜白一袭月华白衣,如雪似松,挺拔而瑰丽,就像是仙人遗落凡尘一样,拥着怀中的女子,远远瞧着便宛若璧人佳偶。

只是,这样的一幕固然美好,唯独坏了风景的便是不远处的地上,躺着钟暮筠溅血的躯壳。

“夜白,我发现……你这人当真是焉儿坏!”显然,莫长安的七寸被夜白捏得死死的,他分明知道小姑娘好奇心极重,也恰是时候的惹恼了她又借着此时岔开话题,看的莫长安怒从中来:“你以为我就这么好屈服吗?”

“不想听,也可以。”夜白好整以暇,语气近乎无赖道:“你若松开抱着我的手,那我便不说了。”

“你威胁我?”莫长安看向夜白。

“这不叫威胁。”夜白道:“这叫……耍无赖。”

又是软又是硬的,夜白这狗东西,软硬兼施,惹得她又是气恼,又是不知如何发泄,实在想一巴掌拍死这狗东西!

“好,算我输!”莫长安一脚踩在夜白的脚背上,恶狠狠的碾了两下,却是转而反手抱住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狗东西,快点说!”

夜白见小姑娘不乐意了,也没有再多废话,只叙述道:“今日夜半,我觉察到屋外有异动,便早早起身,追着那异动而去……”

屋外传来异样的时候,夜白最初以为是莫长安,但辨别着脚步声,发现并非是她,于是他很快隐去行踪,追随出门查看。

就见子规门一洒扫的弟子,偷偷摸摸从他屋外经过,就要朝着藏宝阁的方向摸去。

夜白见此,自是心中生疑,他几乎想也没有想,便打算随之前去查看,果不其然,那弟子抵达藏宝阁门前,便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

可就在那一刻,夜白忽然觉得奇怪,毕竟藏宝阁素来是有结界布着,这洒扫的弟子不会不知。

想到这里,他立即便意识到自己入了局中,他顿时想到的,便是莫长安。不为其他,只为黎明将至,他猛然想起,黎明将至之后,也就是那一日,正是此月中,阴气最盛的一日。

只是,这一次夜白没有得以离去,他转身之际,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金钵之中。此钵体四面缭绕梵音,夜白认得,那是早年释迦摩尼用过的金钵,只是相处此金钵坚固无比,变幻莫测,一旦被困入其中,便再难以出去。

显然,夜白正是被困在此金钵中,他恍然之间才发现,整个藏宝阁之外,皆是金钵笼罩之地,只是余槐凤施法掩盖,消去此金钵的踪迹,等到夜白想要离开时,金钵扣上,他自是被困其中,难以逃脱。

“那之后呢?”莫长安听得入神,几乎忘了方才还在和夜白赌气的事情:“你从里头出来了?”

她听过此金钵,据说释迦摩尼早年未成佛前,就是用着这个金钵。故而金钵沾染了佛性,一度是困住妖物的绝佳用处。不过,早在多年以前,便听人说,释迦摩尼将此金钵送于门下弟子,而弟子转赠于他人,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春秋,金钵消失,谁也不知道最后到了谁的手中。

但莫长安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金钵困人的本事极大,并非寻常人可以逃得出来。

“我入金钵之内,便听得外头有女子的声音。”夜白凝眸,淡淡道:“我知道,那就是余槐凤……”

余槐凤要的很简单,她说她要夜白手中的浮生卷,只要夜白肯交出浮生卷,她可以放夜白出来。

可那时候,夜白闻言便已然生出怀疑。要知道,他在金钵之中,而余槐凤在金钵之外,里外相隔虽不是遥远,可光是有此金钵在,夜白就是答应给余槐凤浮生卷,也无法在不出去的情况下,将浮生卷交给她。

然而一旦夜白出去,余槐凤根本不是夜白的对手,即便夜白当时是答应了,也可以在出去之后反悔。如果夜白反悔,那么余槐凤设计这些,又有何用?

所以,夜白顿时知道,其实余槐凤要做的,不是让他应承交出浮生卷,而是将他困在其中,拖延时间。

有什么值得余槐凤拖延时间的?

夜白想,除了莫长安,对他来说,再没有什么威胁。毕竟如今于半生是灵虚宝镜之中的人,若是轻易伤亡,余槐凤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正是因为如此,夜白知道,莫长安定然危险至极,毕竟黎明之后,次日到来,莫长安作为半人半九尾赤灵狐的,大约会因此而失去修为。

一旦莫长安没有了修为的庇护,余槐凤等人再要拿着莫长安去威胁夜白,便易如反掌。

“我知道你会有安危,所以情急之下,打破了金钵,杀了余槐凤。”夜白一笔带过,眉眼很是浅淡。

“就这样?”莫长安错愕:“不将细节?”

“没有什么细节好讲的,”夜白耸了耸肩,眸底含了三分傲慢之意:“就我的修为造诣来说,区区一个金钵又怎么能阻挡的了我?”

夜白轻飘飘的几句话,听得莫长安有些难以置信。要说她的确知道夜白实力很强,可金钵不是凡品,当年凶兽横行,就是这金钵救了凡世间的生灵一命,整整千百年,那只凶兽也不曾被放出。要不是有人误打误撞掀开封印,那金钵至今还是困着凶兽。

而如今,夜白说他打破金钵……难不成他这修为造诣,堪比凶兽?

心下起了一丝狐疑,莫长安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夜白:“师叔,你该不是……哪儿伤着了,不与我透露罢?”

“你瞧着我像是哪儿受伤了?”夜白无奈,只道:“虽说的确费了我些劲儿,但好歹是打破了那玩意儿,及时赶到。”

在夜白冲破金钵之后,余槐凤却是试图逃跑,且她先前还信誓旦旦,说这一次莫长安跑不掉,让夜白勿要挣扎。

故此,夜白才多次询问余槐凤,莫长安究竟在哪里。可惜,余槐凤并不言说,夜白倒也没有显出着急的模样,他知道打蛇打七寸,余槐凤在乎的是什么、什么便是他的利刃。

他以刨开余槐凤丈夫儿女的坟墓,让其永世不得超生为告诫,最终还是让余槐凤在临死前开了口,告知他莫长安此时会在的地方以及那背后真正的主事之人。

说到这里,夜白便再度看向莫长安,问:“你可知道,他们最初是怎么打算的?”

“怎么打算?”小姑娘一愣,没有多加思索。

夜白凝眸,回道:“余槐凤最初是打算让钟暮筠杀了你,拿捏住你的魂体,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让我束手就擒。只是,等到他们拿到浮生卷,显然一样不会放了你,而是会……转眼杀了你!”

余槐凤要浮生卷不错,可钟暮筠要的,却是莫长安的命。正是因为如此,两人各取所需,才最是极佳的联盟。

“难怪了,我还以为钟暮筠是自己疯了,没想到她是原本就打算拿捏住我的灵魄,而不是这幅肉身,”想到这里,莫长安不由瞳孔微缩:“不过,那背后之人究竟是谁?他要的又是什么?”

一个愿意帮衬钟暮筠和余槐凤的人,就莫长安所知,印象中并没有这个人。故而,她就算是左思右想,也全然不知,此人怎么就凭空出现了?

夜白凝眸:“此人,从一早便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只是从未露面罢了。”

他和莫长安一样,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何人存了怎样的心思,直到余槐凤说出口的时候,夜白才恍然大悟。

“谁?”莫长安下意识问。

夜白启唇:“玄远。”

“玄远?”莫长安愣住,整个人僵在原地,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怎么会是他?”

夜白道:“你可还记得,先前燕黎的那个师父?”

离池说,燕黎的师父是个神秘的老头,那老头精通画皮之术,而余槐凤又精通画骨术,两人似乎出自同门,那么或许便意味着,那老头既是会画皮,也是会画骨。

一个既会画皮、又会画骨之人,若非隐世而避,怎么会悄无声息?

“你是说……玄远就是那个老头?”这一回,饶是莫长安,也深觉震惊。

玄远是于半生的师弟,也就是子规门之人,虽说在后世人看来,玄远消失多年,定然是作古了去,可仔细想来,玄远如是当真活下百年,这修为造诣,想来不在于半生之下。

可奇怪的是,为何玄远不回子规门?而是流落世外与余槐凤勾结在一起?

越是想着,莫长安便越是觉得难以置信。

“师父说,玄远是从那出口处消失,对罢?”夜白问了一句,却也不等莫长安回答,便兀自道:“若是我的猜想没有错,玄远从出口而过,辗转到的,正是百年之后……”

从那灵虚宝镜的入口进内,是百年前,而出去,则是百年后。这天地间,万物皆是有其规律,一个本该是活了百年之人,超脱地府生死簿的记载,便就是异类。

“那……他所到的百年后,当是在余槐凤灭国之前,对罢?”莫长安顺着夜白的思路去想,猛然发现,如此的确有了答复:“余槐凤灭国之前,他抵达,可心中欢喜的那个姑娘早已亡故,根本无法寻得,所以他不知从哪里,学了画皮和画骨之术,也不知是不是当真与余槐凤是同门关系,但左右这两人就是在当时识得……”

这件事,其实太过复杂,即便莫长安觉得有些清明,可期间绕绕弯弯,人世许多,实在很难说得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师叔,他究竟要的是什么?”莫长安拧眉,忍不住看向夜白:“为何我总觉得,哪里是不对劲的?”

哪里不对劲?当然还是要数夜白方才说,打破金钵一事。毕竟听起来,委实诡异的很,哪怕是莫长安知道夜白能力几何,还是不可置信。

她总有一种预感……或者说是没有理由的直觉,夜白在这件事上,有所隐瞒!

“他要的和你想的,其实不差分毫。”夜白道:“除了那女子,想来不会有什么是他执着了数年的理由。”

一个画皮术、画骨术,直接便葬送了三人,燕黎是其一、离池是其二,而最早的,或许是玄远。

一切其实是从玄远开始,因着玄远将画皮术授予燕黎,才有了之后燕黎与单朝夕之间的纠葛,而那之后,单朝夕死了,燕黎便又与离池同阵营,为的只是彼此心中所愿。

可莫长安理不清的是,为何玄远会授予燕黎画皮术?难道真的只是余槐凤在其中搭桥那么简单?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揭开其中一块蒙着真相的黑布,总觉有另外的一块黑布,再次降下。

……

……

夜白没有给莫长安很是肯定的答复,他说自己也不甚明白,故而莫长安自是无可奈何。

她倒不是那等子为了信任一说,在这个节骨眼与夜白死命闹腾的姑娘,毕竟比起真相,自是离开此灵虚宝镜更为重要。

于是,她一路随着夜白,再度抵达山洞之中。

据着夜白所说,之所以此山洞没有寻不到出口,皆是因为余槐凤阻挠。

其实他们从一开始,便步入了两个幻境之中,这就如连环噩梦一样,梦中有梦。

要想从噩梦中醒来,方法很是简单,无非就是连续从两个梦里惊醒,那么便可以回到现实。

而吴国之中,虞笑是其中一个幻境,在这个幻境中,他们被左右着生死,故而术法修为皆是散去。

至于如今的子规门,则是第二个幻境。这个幻境,受着余槐凤一定的影响,虽不至于全然被她左右,但至少余槐凤可以将洞穴掩盖,让身处其中的夜白和莫长安,无从找寻。

如今,余槐凤和钟暮筠都已然死去,那么此洞穴被掩盖的出口,必定可以寻得。

两人踏入洞穴之中,莫长安逡巡了一圈四下,也不知是她的不留心,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就是觉得并没有丝毫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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